【宝莲灯】最后一篇故事【主杨戬、留文出坑】
[杨戬]死就死
开篇的时候，说一些题外话。
这一篇写完，有关于杨戬的故事，我也基本算是写完了。至于妹控，我实在分不出精力去补封神。那里面想说的话也已经说完了，再写下去只是画蛇添足，走到这一步已经很好。
从一开始的当杨戬活过来以后，一直有很多问题缠绕着我。
深夜入睡的时候，它们就一个接着一个地跳出来，在我眼前蹦来蹦去。
形单影只的杨戬，万人敬仰的杨戬，呼风唤雨的杨戬，心灰意冷的杨戬。
倔强，顽强，脆弱，迷茫，善良。
我实在无法将杨戬当做一个神。
一个肉身成圣的神。
只因他活得太像人。
我们每一日在尘世间汲汲求生，上一秒喝下深情酿就的蜜酒，下一秒拥抱分道扬镳的朋友。
雪白的刀片把彼此的心串在一起，又疼又热。
忍不住要铭记这些瞬间。
有些事，本就无关乎爱恨。
而这一切，杨戬或许懂得，或许不懂得。我们究竟无从得知。但就像囡囡说的那样，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只猴子，他呲牙咧嘴的面对着整个世界的不公，面对荒谬的青春，与腐朽的教条，誓要天地俱不能拘住这不羁的灵魂。
每个人心底或许都有一个杨戬。
他艰难地从挫折里站起来，来不及拍下身上的尘土，就要奔向下一个目的地。他急冲冲的拜师，急冲冲的练功，急冲冲的飞上了天，急冲冲的要去劈山救母。他恨不能在一瞬间弥补所有过去犯下的错误。
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。
他失败了，又重新站起来——古有云，逝者如斯夫，不舍昼夜。
他站起来，向前看。
时不我待。
就像我一贯说的那样，无论究竟发生了什么，我们最终要迈开步子向前走。
向前走，虽然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未来。
——花君十七
2017.06.03
这是新的一天，太阳从地平线探出头。
沉睡的人从梦中惊醒，揉开眼睛。
天地初明，恍若新生。
昨天已死。
杨戬随着川流样的人群挪动脚步，泯然如众人。
他走了没几步就被人拦住了。
“二哥，你去哪呀？”杨婵笑嘻嘻地问，她脸上还有几抹没擦干的灰色，杨戬伸手去擦，杨婵跟着握住杨戬冰凉的手，小小地惊呼一声。
“二哥，你的手好冰啊。”她担忧地审视着杨戬，“昨晚你跟元帅辛苦了，走吧二哥，我们去喝热粥。”
杨戬一巴掌揉到杨婵头上，言简意赅地应了一声。
“嗯。”
难民挤在一处等着领粥，白气从人堆里往天上冲，杨婵一到，那些人便自动让了条路来，眼光不停在这兄妹两身上打量。
杨戬眉头一皱，下意识的想把杨婵护住，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出冰冷的杀意。把那些人吓了一跳，纷纷移开目光假装无事。
“喝汤啦。”
笑嘻嘻的声音传到杨戬耳朵里，他不禁停下手中动作，把挡在脸前的汤碗往下放了点，瞅了瞅桌子对面的孟婆。
孟婆是个风韵犹存的老美女。
老美女看着他眼中绿光一闪，好像要说话。
“哟。”美女孟婆道。
杨戬想问干嘛，到嘴边就变成了不喝。
孟婆抽了抽嘴角。
哐的一声巨响。
孟婆恶狠狠地插着腰瞪他，跟牛鼻子一样喷着白气。
“杨戬，你这是要造反不成？”
“小仙不敢。”
啪的一声，原是案上一颗又大又圆的桃掉在了冰冷的玉阶上，给白玉色的地染上几点浅浅的嫣红。
“娘娘息怒，小仙绝无二心啊。望陛下，娘娘明鉴。”
冕旒晃了晃，杨戬听到轻微的响声，紧接着那至高无上之人的声音重又在长久的沉寂后响起。
“杨戬，王母渡劫，你为何遣人前去阻拦？”
“陛下明鉴，”杨戬拱手，“娘娘下凡渡劫实非小事，小仙唯恐有失，只怕误了娘娘归来的时辰。陛下，娘娘，渡劫当中有诸多变数，实乃天道无常，不可算尽。小仙乃是看当时情景危及娘娘，这才出手。”
“放肆。”玉帝冷斥一声，捻了长须慢道，“天劫自有其道，岂容竖子插手！如今若非王母安然渡劫归来，此等欺天瞒地的罪责尔一小小司法天神可担当得起！”
王母敛袖坐在一旁，手一遍一遍抚摸着绣了花的袖口。
杨戬的身子越来越低，这时，王母劝道：“罢了。陛下，既然臣妾无事，也确实按时归来了。便也只算他尽忠职守，插手天道之事虽有实证，却无因果。依臣妾所见，滥用职权，革他三个月俸禄让他闭门思过便罢。”
太白金星等人站在一旁，心里忍不住嘀咕：却无因果，怎么个没有法？
接着就听王母道：“大劫中事，谁知有几人应劫？如今既已渡劫成功，早该将劫中众人的赏罚颁布下去，杨戬的过错，不如由天道来判定。陛下，地府有一宝镜，今日论功还是记过，不如向这宝镜问上一问。”
玉帝嗯了一声算作应允，眼睛扫过大殿上众仙家，又道：“传朕法旨，令十二阎罗向地藏王菩萨请那菩提胜华宝镜来。”
于是众人静待在原地。
玉鼎一捻长须，手颤巍巍摸上杨戬的脉。
真气在他散得空荡荡的丹田绕了一圈，然后回到了自己身上。
他垂眼道：“确实是死了。
在场的人眉心俱是一跳，不可置信地看着玉鼎。
玉鼎跌坐在地，无奈笑道：“是啦，不用再看我啦。我的徒弟，我还能不知道吗？我会冒冒失失地，啊，说我徒弟死了吗？”
他摆了摆手，两肩垮到了地上，面上一副风轻云淡。
“该准备后事了。”
豆大的雨点打在杨戬身上，他听着门里那个医师的宣判，狠狠甩去面上的水珠，将杨婵裹好抱在怀中，淌着水回了他们暂且用来栖身的破庙。
杨婵烧得厉害，她身上还有伤，还有毒。
中的是蛇毒。
这几日他们沿着树林子往前走，齐腰的草堆里，很难防备这些冰冷阴险的生物。何况他们还要逃命，自然无暇顾及。
杨戬握着她的手，看着高肿起的伤口，目光烙铁一样印在上面。
毒早已吸出来，只是……
杨婵在梦中也不安稳，翻来覆去地说胡话。
“二哥，你不要再找啦。”她细声细气地劝，摇头“我没救啦，二哥，你可不能有事，我不在了，你一定要保护自己，救出母亲啊。到时候就让我和爹他们在一块吧。有爹他们在，婵儿不怕黑的…二哥……”
杨戬凝视她的眼睛，心中百味陈杂，哽咽道：“哥不会放下你的。三妹别瞎想，好好睡。”
杨婵道：“二哥，我们两个总要保全一人。你不要任性。”她说了这几句话，已是用完了力气，随即沉沉睡去。杨戬没有办法，只能小心照顾。到了傍晚，杨婵又翻覆起来，好容易消停了一会，已是三更时分，杨戬方欲睡下，只听耳边传来轰隆雷声。
“孽障，拿命来！”
棒影如扇，扫向杨戬腰部。
他足尖一点退开，手一翻三尖两刃刀横在身前。
“再来打过。”杨戬冷道，“只有我和你。”
孙悟空提棒，戏谑地看了那站在头顶雷云上的众神一眼：“既然如此，俺老孙就喜欢你这般直爽的人！”他舞开如意金箍棒，凤翅紫金冠随风而动，“只有俺和你！再来比过！”
身影自云端降落，杨戬气力一吐，横刀架住，两双眼睛凝在一处。
“好！”
玉鼎见他手起刀落，将那蛇妖斩杀，忍不住喝了句彩。喝完才急急捂住嘴，欲盖弥彰后退几步，眼睛到处乱飘，假装路过。
杨戬不瞎，看得那叫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，连玉鼎眼珠子在转到杨婵身上时瞳仁收缩都看得分明。
瑶姬传给他的天眼烙在他颈间，燎得他双眼发红，想也不想就把刀插进了那蛇妖的身体里。
“我妹妹还有救吗？”他嘶哑问。
玉鼎点了点头，道有救，你把那蛇妖的的内丹和胆子剖出来，给她吃下去，我给她开一副药，就好了。
说完挠挠脖子，道：“哎呀你走不开，我去给你抓吧。”
杨戬点头，转身就去处理那只蛇妖。
他就是那个玉鼎吧，杨戬心道，看着可不怎么厉害。
他心里警惕，隐约觉得这人大概不能算个坏人，可他逃了这么久，真的分不清了。
“你等我。”
要等多久？寸心恨恨锤上柱子。
大婚之时，你竟然要走！
杨戬！
你既如此不在意，何必一口应下你我二人的婚事？
这可是要我成为这三界的笑柄……
她心意渐凉，呆呆滑倒，倚着柱子。连耳边杨婵的话都听不见。只是在心里想着那个人。
“二嫂，早些休息吧。”杨婵强撑着笑细细劝说，“指不定二哥很快就回来了。元始天尊应是不知道此事的……二哥此去却非坏事。”
“哈，却非…坏事。战场之上，能有什么好事？”寸心苦涩道，“别哄我。他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，只叫我一个人老死在这里不见他罢了。
杨婵想要再劝，心里却不免不舒服起来。当下话头一转：“二嫂，既然是去战场，应该是有军功的吧？二哥那样骁勇，不知可拿得到？”
寸心眼睛一亮：“军功？哎……你二哥定然可以拿到。只是轮得到他吗？”
杨婵却信誓旦旦道：“二哥定然不会让二嫂失望的。”其实她心中明白，杨戬大约是不在乎这些东西的，他不屑与功名利禄，只肯淡泊山水之间，远远逃开那些深不见底的漩涡。可寸心并不这么想，她当然可以劝敖寸心，可是夫妻之间的事，哪容外人置喙？
敖寸心长叹一声。
“平安就好。”
嫦娥点点头。
杨戬坐了坐，就走了。
他没走多远，就听见身后嫦娥缓步行来，道：
“有什么事，我虽不能帮你，却可做个听众。”
杨戬睁开朦胧醉眼，真君神殿的霜气爬上他脸颊。
是谁在说话？
他看看空荡荡的大殿，锤着僵硬的腿，走回卧房。哮天犬不知从那里走了出来，细碎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响起，在满是霜华的地面烙上一个又一个小梅花印。
哮天犬知道杨戬今天喝醉了。
自从当上了司法天神，杨戬再不复从前那般浪荡模样。规规矩矩的上朝，规规矩矩地办另一套天条，虽然笑容少了，但哮天犬知道他是快乐的。
只要一直这样下去，也没什么不好。
杨戬回首审视自己的记忆时，这样想到。
这件事出了岔子，他抱着头。
脑子里不可抑制的出现了敖寸心孤身一人站在海边的样子。
潮声跌落，碎在一轮明月近处，千百簇花骨朵堆在盘面，风过即散。
天际被人划破，白光倏地落下来。
他去送敖寸心。
敖寸心先放开了手，从他的怀抱中脱身，朝他笑了笑。
那笑他从未见过，一时间没由来觉得心上被人活活剐了一块。
“我该走了。”
他站在路口，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的华山。
孔明灯照亮了华山后的半片天空，仿佛桃林跟着一起烧了起来。那些绮丽的花朵湮灭在无情的火焰下，照亮一个昭昭盛世。
“华山上的神女娘娘为什么要放灯呀？”小孩子牵着大人的手，一蹦一跳。
“因为神女娘娘要为华山下的远游人祈福。”
“那我们一会儿会见到神女娘娘吗？她好不好看啊？神女娘娘不是会法术吗？为什么要让我们来放灯呢？神女娘娘……”
她还没问完，旁边大人已笑得仰倒。
小孩一撇嘴，气愤道：“爹爹阿娘你们又嘲笑我！”
杨戬笑吟吟看他们走过，忽然被人拉了袖子，低头只见那小孩抬头问：“大哥哥，你站在这里做什么，你也要去拜神——哎呀娘，爹！”
杨戬一挥袖把她送了出去。
新鬼阴气重，别伤了根子。
他慢悠悠飘到杨婵那里，看她和沉香小玉在那奋笔疾书。
“沉香，你这字真难看。”
杨戬刚走到门口，就听见里头教书先生一番恨铁不成钢的话。手中扇子一摇，将人带到湖边，细心打扇观察。
他瞧了几眼，乐上心头。
“我杨家有后了。”
孟婆站在他面前，伸出三根枯木样的手指，钳住那破旧的汤碗收回来随意往围裙上一抹，准备接着用。
她舀好下一碗汤才掀起眼皮，死人般道：“真君，该走了。”
杨戬点头。
该走了。
“此子这遭应劫，不知何年方能回转。”
“且行且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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